靜夜,將喧囂關(guān)在門外,將浮華抽離心房,躲進(jìn)無我的禪境。隨即,白日里那些擾心的瑣事,恰似一株草木安靜下來;月光下妖嬈的思念,就像開在墻角的寒梅盈溢著幽淡的香氣。
人之一生,如果你愿意選擇寧靜,浮華就會將你疏離;如果你甘愿選擇平淡,奢華就不會青睞于你;如果你心中有愛,夜空總有光。眾生蕓蕓,拋卻榮枯幻滅,我們都是靜水深流里一塊卵石,滄浪千年,漸次被磨去棱角,變得圓潤光滑;摒棄虛無妄念,我們只不過是斑斕世間里一粒渺小的粉塵,何去何從,塵埃落定,即是歸處。
又是一個蕭索寒冷、令人眷戀的季節(jié)。是誰,許下來冬,為你折下一枝梅?是誰,蜇伏三季,癡心一顆,只為等著雪花飛?是誰,藏著血淚,冷極艷絕,只為抱著雪花醉?
我是愛梅的,愛她的風(fēng)骨,愛她的雅潔,愛她的清芬,愛她月色黃昏里的一剪閑逸,尤愛那些開在深林禪院的梅枝。墻角數(shù)枝梅,凌寒獨(dú)自開,遙知不是雪,唯有暗香來,這樣的梅,總會讓我一種念想,想要去寺院住上一次,聽一次鐘鼓,誦一卷經(jīng)書,看一抹煙霞,品一盞禪茶,還想,折一枝瘦梅,贈給,最愛的人……
我心中的梅,樸素而高貴,長在古老禪院某個角落,靜靜地開落,默默地輪回,忘記年歲,忘記人間春色,不與百花爭艷,不與浮華有染,疏淡寂寞,勁姿獨(dú)妍,安之若素,如同一個久居深閨的佳人,恍若一位閑隱林泉的居士,有時(shí)還像一個禪坐云中的僧人,無需與任何人吐露心事,只需與星月傾訴些許清瘦的衷腸,禪定誦經(jīng),靜悟菩提,泅渡蒼生。
我不是詩人,骨子里卻有著亦濃亦深的詩意情懷;我不是雅客,血脈里卻流淌著幽素的古典韻味。時(shí)常陷入浮想聯(lián)翩,想象著自己身著綢緞錦服的裙衫,斜插碧玉簪兒,輕移款款蓮步,手持輕羅小扇,眉間藏著濃郁的相思,穿過依依古道,輕叩深深庭院虛掩的重門,去尋覓紛飛素雪間清淡的幽香,去撿拾蒼綠歲月里走失的背影。
“江南無所有,聊贈一枝春。”對于愛梅之人來說,梅花宛如知己。折一枝寒梅,寄予故人,想來,是最妥貼不過的慰贈。那秀影扶風(fēng)的瓊枝,那暗香充盈的粉瓣,無須千言萬語,無須濃墨重彩,卻足以表達(dá)對友人深切的思念掛牽之情。
“疏影橫斜水清淺,暗香浮動月黃昏。”傲立冰霜寒風(fēng)中的梅,魅影扶疏,暗香浮動,那清瑩瑩的冰骨,那錚錚然的風(fēng)節(jié),她的俏,她的幽,她的雅,讓林和靖先生寧愿一生隱居孤山,潛心種梅,修籬養(yǎng)鶴,遠(yuǎn)離沉浮名利,拋擲世事紛擾,于青山秀水間,找回生存之原味,悟出生命之真意。
“零落成泥碾作塵,只有香如故?!斌A外斷橋邊,寒梅剪剪,冰雪冷冷,寂寞開無主,一任群芳妒,素瓣盈香的蕊,低眉嬌羞的朵,那婷婷又娜娜的芳姿,不失綻放的凌厲,無意謝去的從容,哪怕凋落成泥,哪怕碾作塵,哪怕繁華散盡,她淡雅的清香永存人間,誰也不會忘記她雪雨中俏麗的清顏,誰也會記得她翩然離去的倩影。
素來,對古韻情有獨(dú)鐘。曾無數(shù)次,想象著自己,是詩經(jīng)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窈窕佳人,抑或唐詩宋詞里撫琴弄墨的纖纖女子,這些樣的女子,如花搖曳,如梅高雅,冰清玉潔,不染纖塵,有著梅的清節(jié),有著梅的癡心,愛其所愛,無怨無悔,待到山花爛漫時(shí),她在叢中笑。
誰說梅花沒有淚?只是不與群花斗芳菲,默守心中所愛,癡等雪花舞;誰說梅花沒有痛?只是不讓蜂蝶吻花蕊,躲開三季,淚凝花枝,只等雪來抱。真情像梅花開遍,冷冷冰雪不能掩沒;真情像草原廣闊,層層風(fēng)雨不能阻隔。愛其所愛,無怨無悔,傾其所有,不離不棄,此情長留心間,此愛連綿不絕。
若有來生,愿意做一剪寒梅,傲立雪中,倚在墻角,遺世清逸,靜放芳妍,在北風(fēng)的凜冽中頑強(qiáng)與純凈,守著寂寞的年華,帶著今生的未了愿,在某個緣分的渡口,與你重逢,然后我們一起,老成一首詩,老成一闕詞,老成一片海,老成一枝梅……